你感觉自己心灵里还有很多无人光顾的角落的话,或许你会这么想:我的神圣领地只向某一个人实行开放,要想取得合格的入境签证,你踏破的皮鞋应凝聚着鲜血。
那个人一定在别处,一定在!
还有那些雪藏的秘密记忆,生怕有一天你再也记不起发生在哪年哪月哪日,你会愧疚的。你觉得藏在哪里也不安全。那些永远也不会和任何人分享的东西,像背上无法挠到的痒痒。像纸里包着的火,你担心哪天会烧到手。
你铁定会确信那是个神圣领地。紧紧地包裹着自己那部分。你会一直期盼那个挠痒痒的人。
你确信只有某个人是唯一挠到痒痒的人!
坚守。坚守。
临终了,你会想些什么呢?
我猜测是没有开放过自己!我蛮相信我的这个猜测。我尝试着在心里去模拟我的临终场面,我的心说你的猜测确实是真的。
似乎《非诚勿扰2》?里有一个片断:孙红蕾为自己做个人追悼会,这个场景是不是触动了每个观众?我觉得这是整个电影里最值得思考、最吸引人的伟大的构思。
假若现在我即将死去,我希望我的墓志铭上有什么呢?
前天咨询中我与我的来访者也讨论过这个问题,我让他思考一下他的墓志铭。这样的讨论给了他一个清晰的方向,他说。他觉得他的烦恼不值一提了。他说我还有很多想做的比这有意义得多的没做呢。
他逐渐向我开放。
他带来了我让他写的日志。
此刻我依然还在吃惊于那样了草、糟糕的字体中,有那么精美的用词用语,伸手可触及的他的每一次疼痛。
其中他写道:邹老师让我每天把开心的时刻记录下来。今天没有一点开心的感觉,从早上起床开始,火红的太阳把半边天都照得通红,我的心情仍然没有一丝光亮。白天一整天,平静平静的。只到晚上上床后,心里像搅浑了的水一样,不停翻滚。它们会不会变清呢?我看到了自己如一根幼芽,它会茁壮成长吗?……我想像着,汉武帝向他的妈妈说,男子汉就要让他的女人不为他哭泣……
我回应:白天一整天平静平静的,这是多么好的状态!你可感觉到了进步?开心似乎是个陷阱,我们总以为开心了才是正常的,于是在生活中总盼望有些开心的事情,然后就发现自己过得并不开心。现在你有觉得平静才是人们追求的最高境界了吗?……
他的眼神瞬间光彩夺目。
它在告诉我:太难以置信!如此新鲜的观点!我喜欢你的观点!
我接着说:你的文采真美!
他的眼神又暗淡下去,即刻进入他的背景音乐中。波澜不惊地说:这有什么?(他的欢喜如此转瞬即逝,是我非常熟悉的感觉)
我说你对心理的描述我很欣赏。
完全不相信的样子,他说,哪个人对自己的心理活动不知道呢?
我说确实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心理活动,准确生动地写出来却不是每个人能做得到的。
他的眼神告诉我,他不相信。
我决定向他开放自己:
我多年以来,也一样不能接受别人的赞扬,不相信被赞扬的那个人就是自己。比如某件事,我做好了,成就感“杠杠”的,在心里给了自己一百分。马上就想有个人能分享一下,本意是想得到赞扬,却故意装作轻描淡写地把经过说给对方听,生怕对方看出了那个“小我”在手舞足蹈、得意忘形。正能量正在直线往回落!对方或许会说你真厉害。或调侃说真牛逼。
这自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。厉害,比不赞扬还糟!你知道厉害在哪里?你不过是敷衍我而已!我其实想要的是你问我详细经过,我才得有机会把我闪光的灵感展现出来。
于是,以后只要有人说:你真优秀。我都是不相信的,不相信源于对方未必真的懂得欣赏我的优秀,源于这样的优秀对于我来说太微不足道了,那是我本性中的一小点而已,就像每个人都会呼吸一样自然,谁会为自己能呼吸而自豪呢?
于是,我们相信了,我们没有什么了不起的,没有一点独特可言。
然而有一天,这个现象改变了,我赞美我的导师,你的韵味、大方、淡定深深吸引我。导师说,是的。微笑。
导师理所当然地接受了我的生活上的服务。

石破天惊
导师难道真的认为自己像我说的那样?没有一点怀疑?为何不带一丝丝的谦虚?导师心里的三个“我”都没有异议?
我决定赞美自己,接受自己,欣赏自己,接受别人不具体的表扬。(这个决定来源于还有一些具体原因影响到我,略。)
真的开始朝自己喜欢的自己而去。
你现在感觉如何呢?
他满心欢喜地笑。我把他的笑当成是默许了我对他的赞扬。
我说你能列举一下自己的优点吗?
他数了四五条。我说报告一下你在数时的身体感觉与心理感受吧。
他说很放松,很开心。
我跟他说,我也很开心,能有人让自己开放是极幸福的事,谢谢你专注的聆听!你的进步对我亦有疗愈作用。
……
一次督导过程中,我决定学着导师开放自己。
我发现我越能开放自己,对方也越能开放。那是一种全新的体验。
那一次,导师揭穿了我的一个小伎俩,哈哈大笑,我的脸红了。
后来我在日记中写道:导师今天说我真漂亮。有时会说这就是你的智慧。一部分的我非常享受这些,另一部分卑微的我,仍是会怀疑这些表扬。这个感觉不好。
我的状态其实很好了,好到我必须努力才能使自己看起来像个患者。比如我面对督导时,我得很努力地维持我作为来访者应该是的样子,我在工作坊做代表时,我自责过自己:别人那么难过,你却那么开心,你干嘛不进入代表那悲惨的角色扮演中?于是我每次扮演角色时,得先让自己装出悲伤的样子。
装出烦恼的样子,这我很熟悉。记得我十五六岁时,表姐跟我聊她的烦恼,她说十七岁了就来了“大姨妈”,不会再长高了。
我装作共情的样子,故意皱起眉头,说哦。其实我心里根本不烦恼。并且我没来大姨妈。表姐不相信,她有些挫败地说:干嘛不承认来了大姨妈?这有什么丢脸的?长不高就长不高呗。没什么的。
看看她的自相矛盾吧!
她认为我在嘲笑她。嘲笑她来了大姨妈没有机会再长高了。她认为我不和她一条心,我背叛她了。我极力解释我没有,她不信。
没有办法之下,我屈打成招了。我说我也来了那个,几个月了,我好烦。我的心里笑死了。并在欢呼:我烦个屁。我真想拿个高音喇叭在她家门口每天经过的火车头上大声广播:我不烦,我不烦。我干嘛要装烦呢?为什么别人烦时我不可以很开心?我干嘛要装?
我还想站在她家窗户上跳舞呢。火车经过时那强烈的光就可以把我跳舞的样子照在她家的窗户上了。
呵呵。

有一次督导中,导师引导我向父母说:我很优秀,很多方面我做得很好,可是我不相信自己很优秀。我一边哭一边重复着说,大概说了五六遍后,我哈哈大笑,眼泪与鼻涕一起流到嘴巴里了。老师也笑了。我猜想是欣慰、得意的笑。
这里是一个狡猾的陷阱。 不过很有趣。
我想像着我告诉导师:你的可爱的幽默感,总让我拍手大笑,拍案叫绝。若你在我面前,我一定紧紧抱着你亲吻你,让你透不过气来。
我想像导师一定会这样回应我:去感受一下,你说这些时身体和心理的感觉与感受是什么?
说完后是导师招牌式的笑。
导师在一节督导里,会说到感觉感受几十次之多。这一点清扫了我前进路上的顽固的障碍。我再也不用害怕我天天关注自己的感受,我以为只有我在天天讲感觉。
我相信正是感觉感受让我们真实地活在现实中!
